印尼大衆如何看待大選

厦门大学南洋研究院 马广路博士后研究员

2024年2月14日，印尼举行五年一度的大选。印尼号称仅次于美国和印度的第三大民主国家，本次选举亦被誉为世界上最复杂的单日选举——超过2亿印尼选民除了选举正副总统之外，还要选出从中央到地方的五级政府首长和议员。在新闻与社交网络上，印尼选情一直颇有热度。

印尼选举当日，笔者在印尼日惹的加查马达大学访学，因此笔者在日惹城北到城南之间行进一个来回，以便近距离观察选举。日惹市一共设置了1298个投票点，当地的公立机构，诸如大学、图书馆、档案馆、博物馆等都关门停业，以便进行选举事宜。笔者结合亲身见闻，谈谈印尼普罗大众如何看待这场大选。选举气氛祥和，投票井然有序。从北到南，笔者一路经过4个投票点：1处在加查马达大学附近，1处位于马里奥波罗大街和2处位于日惹王宫附近。与竞选阶段三组候选人公开唇枪舌战、冲刺阶段各个竞选团队相互曝光各种猛料相比，投票现场显得异常安静有序。每个投票点都有身着制服的警察维持秩序，但他们神情松弛，或跟选民说笑，或三五成群在树荫下喝冷饮。现场投票进度很快，时不时就有投完票的人出来。与大马相似，投完票的印尼选民的一根手指在投票时会被染成紫色。王宫附近投票的选民不少，排了很长的队伍。见到笔者在场时，选民和警察都乐意接受参观和拍照。这已经是民主化后的第六次大选，也是第五次直选总统。半数印尼选民是40岁以下的青年人，他们成长于改革时代，威权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，他们已经完全适应民主制下的选举政治。印尼大众忙于生计，对政治敏感度不高。抵达印尼之前，笔者就关注到印尼新闻报道，多所大学的师生公开谴责佐科威搞家族政治，甚至游行示威。但最近几日在日惹大学城，笔者只遇到一次游行示威，4个大学生在十字路口趁着红灯，2人拉横幅、1人喊口号、1人用手机录像。早上9点笔者出门时，68岁的摊主奶奶带着一家三代在路边卖炸鸡饭和椰汁，她表示得等忙完生意再去投票。28岁的Grab摩托车小哥载着笔者前往王宫，他清早投完票后，就开始拉客挣钱。50岁的泳装店主阿姨忙着看店，直到12点尚未前往投票点。13点投票结束时，一对40岁出头的夫妻投完票，来Alfamart便利店买饭团，然后冒着尚未停歇的暴雨赶回去做工。笔者遇到的这些人或许恰恰代表了绝大多数普通印尼人，他们勤劳地维持生计，纵使大选日也没有丝毫懈怠。选举结果在意料之中，并未引起波澜。从3点开始，手机就不断弹出普拉博沃-纪伯伦组合得票遥遥领先的快速计票结果。到傍晚6点，日惹街边的餐馆、咖啡店等处的电视上，印尼各大主流媒体都在播报，承认普拉博沃赢得过半选票，一轮定胜负，无需二轮选举。店里的顾客们往往聊着各自的话题，很少有人关注新闻播报。选前，印尼舆论普遍预计，普拉博沃民调数据领先于另两组候选人，舆论焦点是其优势能否过半。而选举结果并无意外，确认了舆论猜测。值得一提的是，在年轻选民中普拉博沃早已不再是强硬保守的形象，那个曾经带兵镇压东帝汶独立、激进打压民主派的强人普拉博沃早已烟消云散。年轻的印尼选民只知道，这位72岁的胖大叔憨态可掬，经常在Tik Tok上滑稽地跳舞，他将继承现任佐科威政府的亲民惠民政策。老普的胜利代表了印尼年轻人对美好未来的期待。根据印尼媒体预计，超过60%的年轻选民投票给老普。尽管近年来印尼经济发展平稳，根据世界银行数据，印尼已经迈入中高收入国家行列。但是经济与民生仍然是印尼大众最关心的议题，其中排在前列的是物价上涨、就业机会、贫困问题。将近10%的印尼人口，即2000多万人处于贫困状态。正如很多政治评论员分析的那样，老普曾是苏哈多的二女婿，且身负人权污点。老普在第四次参加大选时方才如愿以偿，他成功的原因在于迎合了印尼年轻人的期待，将自身塑造成为一个紧贴现实、亲近底层、关注民生、长袖善舞的政治家。印尼的千禧世代和Z世代，生活在一个更加扁平的世界，他们对美好生活和公平正义有着更高的向往。故而，从某种程度上说，这场大选的结果证明，其实是印尼的年轻人选择了老普。走在印尼凹凸不平的街道，身旁呼啸飞驰的摩托车大军擦肩而过，空气中弥漫着劣质汽油的味道，老化的桥梁和破损的棚户频繁出现，在等待红灯的路口也多次遇到沿街乞讨的老人。这些景象都表明，这个国家的发展之路仍然漫长。军旅出身且从未主政或主管经济的老普，能够处理得好这些问题吗？纵使他以58%的选票获得人民授权，但其所属阵营仍未拿到多数国会议席，他能否顺利施政并履行竞选承诺呢？这些仍需拭目以待。